渡十娘 | 小儿股市试水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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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字｜王芫
编辑｜渡十娘
股市试水记
王芫
三月中旬的一天，我儿子从学校回来，郑重其事地提出向我借钱。他历年的压岁钱都存在我的银行帐户上，我一直劝他消费，但他的消费意愿总是很低，以至于我感觉男孩子实在好养，只需要每年为他买两次衣服就可以了。夏天短打扮，冬天长打扮，同一个牌子买六件不同颜色的即可。女儿就麻烦多了。要陪她去商场，各个牌子挑来比去，好不容易买回来，一不顺心又要去退货。现在儿子终于要消费了，我好奇地问：“你要买啥？”
“买点股票。你听说股市熔断了吗？”
我当然听说了，朋友圈到处都在议论，想不听都不行。
看我犹豫不决，他又说：“你不是总问我将来打算干什么吗？我已经想好了：炒股票。”
“真的？”我有点感兴趣了。“为什么你想炒股票呢？” 他说：“我在网上进行了一个心理测试。发现我有两个特征：第一，喜欢钱；第二，什么都不爱，除了宅家里看电脑。测试给出的结果：我应该炒股票。”听起来好像有点道理。
我儿子最大的问题就是缺乏理想。从我女儿身上，我看到了理想的重要性。我女儿在9年级以前都没有主动学习过。每次我批评她，她就翻着白眼说：“我将来去麦当劳打工，已经学得够多了。”9、10年级之间的暑假里，不知为什么她突然想当医生了。从那以后，她就开始自己设计选课，自己决定上哪个大学，自己找机会跟教授做实验，摇身一变成了“别人家的孩子”。掐指一算，如果以我女儿为镜，我儿子的质变应该发生在2020年的8月。没想到，提前了5个月。有理想是好事儿，我于是当场拍板：除了他的自有资金748元之外，又借给他4252元，凑成5000给他开了户。
投身股市的第一天晚上，他美滋滋地告诉我：已经赚了一千二。
股市不是还在跌吗？你怎么赚钱了？
原来他买的不是股票，而是买的看涨还是看跌。我感觉有些不靠谱。还没学会走路怎么就开始跑步了呢？他给我解释：买个股不也是判断涨跌吗？道理是一样的。听着似乎有理，但我还是劝他赶紧卖了。我有一种劳动人民朴素的价值观：到手的钱才是钱。我说你先卖了，把利润留在一边，然后重新买进，就好比重新出发一样。这样不好吗？他说行。但我们住在美西，股票交易所在纽约，有三个小时时差。第二天早上，等他起床，纽约那边股市已经上涨了，错过了最佳的抛出机会。
他说不要紧，股市还会跌的。没想到，第三天、第四天股市持续上涨。到了第五天，他信心动摇了，决定割肉。他刚一抛出，股市再次熔断。这么一折腾，5000元本金损失了一半。
别看刚一入市赚一千二轻而易举。等到赔了钱，再想把钱赚回来，就千难万难。
过了两周，我问他还剩多少钱，他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它。我想还是不问了吧，说不定哪天就给我一个惊喜。又过两周，每天下午看他默默地从自己房间里出来，拖着沉重的脚步来到厨房，脸色阴沉一言不发地坐下吃饭，举手投足像极了网络上描写的“股民综合症。”我愈发不敢问了。
有一天，吃饭的时候我回忆起他小时候的趣事，如何跟姐姐比赛玩游戏，屡战屡败，输给姐姐很多钱。我说：“你明明赢不了你姐姐，还非要跟她比，好像你就是想给她送钱。”“你想说明什么？”他警惕地问我。我说：“我想说明你不爱钱。”“不对，说明股市被人操纵了！”我这才意识到我举了个很不恰当的例子。当年，姐姐为了赢他，确实耍了手段。姐姐还骗他说：我之所以能赢你，是因为我在制造游戏的公司里工作，掌握内部资料。那时他六岁，对此深信不疑。多年以后才明白游戏公司不可能雇佣童工。
眼瞅着他脸色越来越阴沉，越来越愤怒，我开始担心他怀疑社会怀疑人生。突然有一天，他一脸轻松地走出房间，我知道一切都结束了，我的四千多块打了水漂。考虑到他心情很不好，我并没有催他还钱。过了几天，他主动问我：“你去年夏天送我去数学夏令营花了多少钱？”我说：大概四千左右吧。他说：“你借给我炒股的钱，就当送我去了夏令营，行不行？”我想也有道理。我们中国有个“交学费”的说法，为失败付出的代价都可以走帐目上的“学费”一栏。“但是你到底学到了什么呢？”我问。他说：“我学到了不能炒股。”我觉得这个教训也挺宝贵，于是就答应了他不用还钱。
但是我女儿不干，要求弟弟必须把四千块钱挣回来。他已经十五岁了，可以去麦当劳打工了。可由于新冠疫情的影响，体力劳动者大量失业，最低工资类的工作机会极其难找。我跟女儿商量：能不能免除他的债务？但是我女儿指出：这段经历可以让他写出很好的大学申请作文。姐姐把开头都替他想好了：“我曾经用一个月的时间赔掉了四千块钱，又用一个夏天挣了回来。”不得不承认，这是一个很棒的开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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